(23) 母亲的眼泪

（1983年5曰10日，马来西亚日报）


很小的时候，我时常会看到母亲躲在房间里掉眼泪。有时她亦会因为我的追问，而哭泣起来。我始终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而母亲也一直没有告诉我原因。
而我说我不明白为何总是在上街回来後，母亲就流眼泪的是因为，在我小小心灵中，上街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我是一天到晚，几乎是在母亲身后跟隋的。总觉得母亲上街，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母亲生性刚强。家中任何重大家务，她都会一一承当下来而不说任何一句话的。她不曾因为父亲的责骂而流过泪。然而，她却会因为上街回来而掉泪，实在使我感到费解。
那时，我们是住在乡下，一个没有电流及自来水的地方。
在平常，除了像国庆日的那种节日要上街上的大广场听演讲外，我们几个小孩子也只能在学校放第三学期假期时，才能上街到大哥的咖啡店或住家玩几天。所以，对于上街，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是最高兴期待的日子！
（当时年纪小，一直觉得街上是一个最好玩最有的吃的地方！）
对于母亲的哭泣，我一直怀有一颗怀疑的心。所以，母亲一哭，我就拉着她瘦小的手，问个不停。母亲常常被我一问，总是泪流越多，泣不成声。
而我，虽然才上三年级，然而，我一直在寻找答案。
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一个晴蓝的早上，发现了真相。那是使我难以置信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没有雨的早上，我因牙痛。父亲建议母亲带我上公立医院拔牙。
从医院出来，才不过是早上九点多。我因天性喜欢看儿童故事书籍。所以就吵着母亲带我上街一趟。街上离开医院有一哩多（等於现在的两公里），我们因搭不到巴士，所以就步行到街上。
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花了一块六（一令吉六十仙）买到四种儿童书，由香港出版的。
正当要回家时，刚好遇到了大哥。他要我们上他的家坐坐。
对于这个哥哥，我们都很尊重他。他也很疼我们几个小的。每次上街，他总会在店里抓一大把的糖果给我们吃。有时，我们亦会因为他给的两毛钱（二十仙）而高兴了老半天！当年的十仙，可以买到一包十粒唛牙糖的。
话说，当我和哥哥及母亲到达他那华丽的家时，刚好大嫂在客厅里坐着看杂志。一见到我们，她就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我拿出来的可口可乐，我很意外地发现到，嫂嫂竟然用那种极不礼貌的态度对母亲讲话。最使我感到反感的是，她竟然叫着母亲的名字！然後，她指着母亲的衣服说：“啊呀！xx啊！你怎么这样寒酸啊！竟敢穿这么老耶的衣服上街？那是你们乡下人在山芭里穿的衣服啊！”
母亲被讲得默默无言。她玩弄着她的衣角。偶而抬头，惊愕地发现到她眼角边，闪着快流出来的泪水！
母亲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耐着性子，任他人去指指点点。也许她是个孤儿吧。在本地无亲无故。所以那些爱欺负她的人就趁着她软弱的本性去讥笑她，甚至轻视她！
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然而她流泪的情景，却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我底脑海中！
也是在这漫长的日子中我觉悟到母亲一生劳苦。为我们付出了她极大的耐心（耐着性子，唯恐将来也被他人以同样的眼光轻视我们）和那无尽头的亲情。
她的爱，永远刻在我们的心深处，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