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6月8日 新洲日报「文艺村」）
（一）
拿起电话时，温华盛的手是发抖的。他的一颗心却是紧张的。脑海里，却是一阵子的空白。好不容易地，电话终于接通了。是他的大哥大儿子借的。
“哈罗！阿明吗？我是阿叔。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找二叔去！他不见掉！我深怕他会去自杀！他这个人就会走上这一条路的。我跟你讲，阿什太绝。她天天夜夜那样子骂他。二叔好可怜的。我现在在三舅家。我们就去找找看。就这样。”
放会电话后，华盛的右手还在抖。
二哥从下午两点出家门后，就不见回家。这一项大消息还是从旁人告诉他的。因为自己的手提电话不够电流，所以华胜跑去他三舅家打电话。他一向跟三舅一家比较亲。
“真是要命的二哥，你究竟到那里去了？”华盛边走出房间，边嘀咕地自言自语。
“阿盛，不要紧张，我刚从街上回来。很多人去找他了。你跟华安哥讲了没有？我在傍晚的时候有打去他家，但家里没有人。不知去了那里？哦！他们全部去对面江的会所啦？要去通知一声，免得他们怪你。要慢慢驾驶哦！”华盛的三舅大儿子容安和对华盛吩咐着。
容安和自从知道二表哥出事（没回家）后，心里也非常焦急。他四处打电话询问其他表哥表弟们，有的刚好闲空，就也四处去找。没空的只好干着急。
整个下午到傍晚时分，容安和的办公室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若不是因为走不开，安和也会跟着其他亲戚们一起去找表哥。
“表哥真是不像个男人！怎么会怕老婆怕到不像一个大男人？从结婚以来，就一直被他老婆管。不但管自由，而且也管他的行动。一分钱也不给他花。害得他四处向我们借钱。他老婆下午来我的办公室时，脸色青青的。活该！如果表哥发生什么事，一定会有千指手指指向她！看她后悔不后悔？”安和对他的枕边人说。
“从结婚后就如此怕老婆吗？”常如心问。
“就是罗！二表哥就是活得太没有意思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如此惧内的男人。”
在亲戚朋友当中，他是抬不起头的。换成是我的话。一定跟她离婚。要这种老婆做什么？如今已60多岁了，表嫂还要他出去做工赚钱。他的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他们怎么不给父母钱用？两个孩子和母亲一摸一样，骂表哥没有用。真是家门不幸！”
常如心听了也觉得不可理喻，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凶的女人？
（二）
温华盛驾车出不多久，常如心接到一个电话。是华安大儿子打来的。
“我是阿明。我的小叔有在那边吗？他出去了，麻烦你跟他讲一声，二叔已经回来了。是我爸带他去外面走一走的。谢谢你。”
（三）
得知温华明已安然回到家，各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后，各表哥表弟们就谈起了这位值得可怜的亲人。
“二表哥怎么会忍得住？换成是我，我会打她几巴掌。真是把我们男人看得太没有地位了。”一个出国洋的年轻人说。
“你们不知道那个表嫂啊！唉！实在令人会看轻她。生得一身胖胖的，骂起表哥来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我的店就在他们的隔壁间。只要顾客还的钱，不管多少她都要收起来放银行。等店里要订货或还钱时，店里是一分钱也拿不出的。表哥他就开支票四处向我们借钱。他的支票常常不兑现的。”另一个做生意的表弟说。
“就是么！害得我们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谁敢借他钱？无底洞一个。好几次我就对他明说我没钱。表嫂也真是的，把钱收得那么紧。”安和附加一句。
“后来，他们的店就开不下去，关门了。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表嫂银行户口里有10万的钱。40多年的岁月耶！”留过洋的人又说。
“现在已60多岁了，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可是表嫂骂他没有用，不会赚钱。她怎么没想到，他们住的屋子还是表哥还的钱？如果是我，我把屋子卖了，看表嫂他们还敢大声小声骂不？”
“唉！一切都是命，逃不过！”众人说。
（四）
自从关店以来，家里就没有了收入。眼看着银行内的存款一天天减少，心里不免焦急万分。田小丽在干着急的份。
“出嫁的大女儿最懂我的心。一天三餐都在家里吃喝。她虽然没给我半分钱，可是她会安慰我。那像你这个木头人！真是气死我！没有赚钱回来养家，你去死吧！我不会哭的。见到你就讨厌！”
骂完后，小丽还是非常的生气。
（五）
已经是45年前的事了。一直以来日子都是如此一日过一日的。刚开始时，以为她是属于那种打是疼骂是爱的情感。被她讲时，他是不放在心上的。夫妻么，那一对不是吵吵和和的呢？不然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更何况当时在家的时候多。
后来，是兄弟两个隔找到工作，所以整间杂货店就由他这个作二哥的顶了下来。而店里走不开时，不得已才叫小丽来帮忙。就如此地，骂声才由家里到店中。
而小丽骂人的口气随着日子的飞逝，而变得变本加厉。温华明无可奈何地承受着那一切的转变。
被妻子骂多了，华明整个人也变得很麻木。开始的那几年里，他听了还会痛在心里伤在脑海里的感觉。到了最近几年，他变得很理所当然似的。只要妻子一开口讲话，就没一句是好话。他也听习惯了。
心里最不痛快的倒是他口袋里没有半分钱。店里要订货、要还商家钱竟然拿不出钱来。做人做到如此的地步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亲戚朋友一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躲着他。几乎每一个亲戚他都向他们借钱过。可是一次也没还过给他们。他们也难怪不相信他手里的支票！
母亲在世时，还会想到她，所以不敢言轻生。如今她已不在，好像世上已没有人让他留恋。生了一对儿女，长大成家立业后，从不把他当成父亲看待。他们都站在妻子一边。早知道，华明就不结婚了。婚姻给他带来了不幸。
如今不开店了。小丽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店里拿钱拿货。她也很久没上银行了。
就因为这样，华明又给小丽骂了。
这一次骂得很过火。她竟然叫他去死。
华明在女儿女婿及儿子媳妇面前下不了台，心头一阵怒气没地方发泄。双脚不由自地往车房走近。身子竟一点重量也没有似的坐上了他在多年前买的小货车，开了出去。
车子碰碰地一路响开来。华明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他没有目标。车子一路走，一直到对面的一条河流旁。他一行泪水就滴滴答答地从他的双眼涌了出来。男人不言掉眼泪的。可是他就是如此地不友主地留下泪来。
“小丽竟然叫我去死。天！我去死算了。反正孙子都有了，我还期望什么呢？”华明寻死的念头一闪而过。
“不行！我不可以死，死了就没了。圣经上是不许人轻生的。我还有妹妹。她最疼我的。我若死去，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正不知所措时，刚好被路过的华安见到。
“二弟，内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哭了？又是小丽讲你了，对不对？不要管她。妇女人家没见识。眼里就只有钱的女人家，你理她做什么？60多岁的人了，要保重身体才好。”
“阿兄啊！我命最苦啊！小丽叫我去死啊！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唉！”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说我没拿钱回家。说我没有用。唉！我心里苦啊！”
“走！我们去外地走走。去诗巫找阿星聊天去！我刚好把事情办好了。”
“我要跟小丽讲一声。”
“还说什么？她都不在乎你了。走吧！”
一路上，两兄弟谈啊聊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个钟头半后，他们已抵达目的地。
（六）
“二哥，我真是对不起你啊！竟介绍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嫂嫂给你。她以前学做衣服时是很慈祥的。我的一班朋友都不相信她会判若两人。我想也许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吧！她母亲教她太多了。她们女人家以为妻子不可以给丈夫拿钱放在口袋里。说钱会让男人作怪。她的外公就是因为有钱而有婚外情的。不过阿嫂如此待你实在太过份了。改次我要劝劝她。她叫你去死！怎么可以这样子说话？”华星很生气地说。
“就是么！我刚刚就是叫他不必通知她一声说我们来你这儿。给她一个教训！”
“对！今晚在我这儿吃晚饭吧！吃完才回去。你们很久没来了。”
（七）
从下午2点到晚上9点30分，说小丽一点也不害怕那是假的。她担心极了。
“不知华明跑到那里去了？我此次骂得太过份了一点。他不会就此离开家了吧？我们在一起也45年了。没有爱情的话，也有亲情吧！他一向不睹、不爱杯中物，我还苛求他什么呢？”小丽整个人虚脱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椅上。
整个下午到晚上的几个钟头里，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小丽似乎有点后悔。
如果老公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有很多人指着她说话。小丽想。她看过不少连续集故事，作家们都如此写的。以前在少女时代也看过不少的小说，如今她却变成故事里的主角。
“华明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试着改过。”小丽默默地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华明没有回来。看着墙上的时钟，已是晚上9点30分了。小丽感到前未有的寂寞。女儿儿子都因隔天需要上班而回去各自的家。偌大的一间房子没有谈话的对象，真是很无奈。
只有在这时刻，小丽才明白身边有个伴的好处。
（八）
战战兢兢地走进大门，华明是害怕的。此时的，他心情已没先前的沉重。在大哥和小妹的鼓励下，他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不过，他还是害怕听到小丽那尖叫的声音。更何况当时已9点多快10点了。
可是，一进到客厅。华明很意外地见到小丽在哭。这是婚后第一次发生的事。
“明，你吃饱了没有？你去了那里？”
见到妻子如此好脾气，华明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许久之后，他才走进冲凉房。
他要用清水洗掉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一切不快。
明天是个好日子，华明心里想。
（九）
一次短暂的「离家出走」，果然有效。温华明以前就听到旁人对他如此劝说，可是他不相信，而且也不忍心如此待妻子。
如今，小丽不再大声小声对他呼喝，他们之间也恩爱不少。
“垂垂相老时，就只有枕边人作伴了，我该醒悟。”小丽终于觉悟。
（15/3/2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