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月婆

去年中秋节的前一天早上我做完运动回家，像往常一样地打开当天的报纸看。翻到后面一版时，突然看到阿姆（我的陪月婆）的相片在里头！我非常的惊讶及难以置信。
阿姆怎么就这样去世了呢？！
不多久以前的一个傍晚，曾在一间超级市场遇到她的一个女儿。
“我妈妈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固执，说什么也不要来我家住。你知道的，我的几个妹妹都在我家帮我做糕饼。怎样讲我们也可以照顾到她，如果她来我家的话。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就是白天来我家坐坐也很好啊。她不要。自从我爸爸在年头去世后，她更孤单了。八十多岁的人了，独自一人住在老家的楼上。虽然我的两个弟弟住在楼下，可是他们就是不会疼我妈妈。老人家么，还能吃多少呢？给她一点饭菜就行了么！是不是？他们就是做不到。前几天我回家看妈妈，看到她饭桌上的菜都已经馊了有味道了，我的弟媳们就是这样坏心肠的！我们作出嫁的女儿，还能怎样？而且我妈妈她此人是很传统的，说自己不可以靠出嫁的女儿过日子。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说法？作儿子的不疼她，她还有我们几个女儿啊！唉！”
听了阿姆女儿的一番话，我很难过。
事缘上个月的一天下午，我上街办点事情要回家时，很意外地看到阿姆独自一个人拿着一个大鼎在市议会附近的巴士站等车。我看到天很黑的样子，知道就要开始下大雨的样子，我决定载她回家。
问她为什么要买一个那么大的大鼎。“只有你跟你先生两个人，还要煮很多菜吗？”
“我的丈夫已在年头的时候去「北京卖鸭蛋去」（已去世了的意思）了。现在只留下我孤单一个人在家。”阿姆幽幽地说。
“那为什么不跟孩子们一块儿吃三餐？他们还在楼下住，不是吗？”我知道她的一点家庭状况。
“不要啦！还要看他们的脸色。我人还好好的，我自己可以煮。几时吃饭都可以隋我的意愿。”阿姆很固执的说。
阿姆的家在我娘家的不远处，离开街上有七公里左右。而她家离开大马路还有一公里多的小路。她常常坐巴士到路口，然后走路回家。那是阿姆以前在我家作陪月时告诉我的。
话说那次我载她回家。一路上我们滔滔不绝地谈个没完没了，那是别后16年以来的第一回。
其实她是我邻居一个叫做阿燕的女友介绍给我的。阿燕后来生乳癌发作，在几年前离开人间。这是我和阿姆感到最痛心的一件事。每逢相见时，总会不忘地提起了阿燕的遭遇。我甚至听到阿姆很自责的对我说：“我们女人生癌在乳房上，有什么法子？又不是我们自己愿意的？当年她生下她的最小儿子时，医生跟她说她乳房上生了一粒小东西，她就是不去医，说不痛不痒的，不必管它！我看她是怕羞不敢给男医生看。如果我硬要她去的话，她就不会早死。她一向很尊敬我的。”
我们总是很内疚地认为我们没有做好我们的一份， 没有力劝阿燕去求医，以致她早逝！阿燕去世时才不过48岁。
那回驾车到阿姆家的楼下，刚好见到她的一个10多岁的孙女在楼梯旁站着。看到嬷嬷回来的她，竟然一点行动也没有！没有称呼外，也没有走过来帮忙拿大鼎的意思。我很纳闷她们之间的亲情，怎么会流落到这种泠冰冰的地步！？实在令我很怀疑阿姆跟她儿子们的关系。
看在眼里，我只是心疼。
阿姆当时已87岁的人了。她还能在世几年？！为什么她十月怀胎的儿子会对她这么泠淡法！很费解。
想不到那回送阿姆回家后，却变成了我最后一次跟她相处的日子！
说起来，我跟阿姆很有缘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待她如我亲生母亲一样亲切。
十六年前，当她帮我照顾老幺及我的整个月吃喝时，她常常会在空闲的时间内，告诉我她的一些难忘怀的童年点滴。
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文盲生涯」！她说她一生中从来没上过学。是在那种很想上学但她父亲说什么也不给她去读书的无奈。
“我非常恨我父亲。他说女孩子不必念书，念了以后也是便宜了婆家！你知道不识字的我是多么的苦。报纸啊书本的看不懂外，连孩子买给我的彩色电视，我也看不懂那些人在讲什么东东。只看到男男女女在恍来恍去的。问人家，他们也不能一一把内容告诉我。我实在恨死我父亲啊！看到你翻报纸看书的，不知多羡慕呐！”
说的时候，已71岁的阿姆她的口气还是非常的激动，而她父亲当时已逝世了几十年的时光。由此可见一斑，她对她父亲的恨意及不了解。
陪月婆的悲伤人生观，给我很大的感触。我誓言我将来决不学她那样固执的做人。人生在世只那么短短的几十年，为什么不快快乐乐地过一生呢？！
上一代的错爱，会影响到下一代的做人态度。而我的陪月婆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每每想起她拿大鼎的样子，对她怀念特别多！
但愿她带着她的一身的无奈人生，永远地离世人间。
也算是一种脱离苦海吧！我想。
安息吧！阿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