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5日 594期文苑版〕 RM17
(一)
3月13日星期一。三哥小女儿要上诗巫上班。早上5点15分,我和大外甥男及三哥就跟侄女的车上诗巫。她把我们放在大妹家後去上她的班。
在大妹的带领下,我们在早上7点30分前,趁着医生们巡环病人当儿,快快地去看一回二哥。他在2天前住院了。
在医院的男病人房里,终於见到了二哥在床上躺着。皮包骨的一副身体,任谁看了都是一阵心疼。和他以前年轻力壮时的身材是回然不同的。
人,一旦没吃进固体的食物後,都会自然而然地瘦了下来。非常明显。
见到他时,他正是呼吸着医院供给他用氧气的时刻。他的嘴巴已被氧气的口罩盖住。我们叫他,他有反应,只是不能言语。不时地他会咳嗽两三声,却是无力的。再看看他的呼吸反应,却是很不寻常地跳上跳下。低的是30多。高的是到180多。
听医生的口气,说二哥的生命是随时消失的。
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难过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月多前还会同我们谈着生活的点滴,今番相见却是无言问参天!
在他还未进医院之前,他跌了很多次。每次都在没人扶持下跌倒的。
大侄子的女佣人还因为他漏尿(来不及去厕所里解决)而打他。
这些话是二哥在他大女儿家过华人新年时透露的。想到他以77岁的老年人之无奈!
而想不到的是,今年却是和二哥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二)
今年像往年一样,我和侄女会问起他在诗巫的一些生活点滴。
以前最早的时候,即是二哥刚刚搬去诗巫住的那一年里,会从侄女或大妹(和大侄子是邻居)的口中得知二哥在诗巫的消息。最令我们感到高兴的是,在每个周末里,一向很少出门的二哥(从不曾到过燕子城以外的市镇),会穿好衣服在客厅里等着他大儿子(及他的家人)带出去外面吃顿饭或游玩的。
我们在燕子城住的家人都很安慰。自从二嫂过世後,二哥曾有一段时期是犹郁的。我们欣慰的是,他终於找到了他的快乐和人生目标!
“二哥似乎很享受这种的日子。”大妹描述。
可惜的是,这种欢乐时光并不长久。好像是他媳妇不肯,说太浪费时间和金钱。
我从来不曾听过二哥亲自对我说这些故事。他极少回来他泗里街大女儿家,直到他搬去诗巫的第二年的那一次华人新年。我在无意中问起时,她说她父亲会在她家过年。
一得知二哥要回来,我赶紧去拜访他!
人就是这样,一旦是住在同一个市镇时,我们不会想到要登门拜访。心里总觉得彼此都在一起,所以不必天天见面。不过如果对方是从外地回来,我们就会觉得很需要去见他一面。
对二哥,我也是有这样的情怀。
后来的5年里,二哥都在大侄女家过他的华人新年和生日。他的生日是在2月9日。
每一次我们跟他聊起往事,他都很健谈。
然而在今年的华人新年时,他却很异常地说了一些平常不说的话。
“他们俩夫妻(指的是他的大儿子和媳妇)最近很会吵架。常常都说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每次的话题都是在讲我。最后,媳妇就会指着我的头骂我,说都是我害他们吵架。他们自己要吵架,关我什么事呢?”二哥幽幽地说。
“媳妇常常一放工回来,就叫我不要吵她,也不要跟她诉苦。说她的工作已够累了。这种情形,跟妈妈在的时候(即是在6年前)是一模一样的。当年你妈妈就比较好命,她可以找我说话。现在我呢,却成了家里的哑巴!你哥哥一向不爱说话的。他怕他老婆!”二哥似乎在诉苦。
“妹子啊!带我回家吧!我要回去老家住!”二哥叫我。
发觉此次回来,二哥的身子变得很清瘦。他的说话行事也有点不寻常。他一直提到要回乡下的老家住。那个他出世及长大成人的屋子。
二哥不能再独自爬楼梯或走路,是最明显他改变的地方。他的双脚变得没有力似的。定要两个人在左右扶持才能上下楼梯及走路。
“好好!等你自己能够走路时,我就带你回家!”我只好这么说。
心里知道也清楚,二哥是回不了那已经荒凉,变成蝙蝠窝的家。
听过很多人说那些老人要回天家前,都会不时地想回老家!
不知是不是巧合,二哥就是这样地离开了人间!在一个月过后。这是后话。
接着二哥又说:“他们很常买鸡煮汤喝。我是没有份的,他们一家五口子就一人一碗鸡汤。当着我的面喝的。”
侄女一听,就立刻往后院里抓来一只日本鸡,当场刹了煮汤给她老爸喝。
交汤在二哥手里时,双眼是红冬冬的。
说女儿会比较贴心,道理就是在这里。
(三)
晚上,二哥时时会讲梦话。
“女儿啊!快点回家拿大鼎了!要被火烧了!”
而二哥说的大鼎,是我娘家的那个养活一家大小10多个人口的。当年我们煮菜肉,都是用木材烧的。烧出来的火都是哔哔叭叭的响。
后来,我们在二哥出殡那天,转去老家一看,果然见不到那个大鼎!要5、6个人才杠得起的大鼎不见了!听邻居说是邻近的伊班同胞挖了拿去卖。
现今铁的价钱很美观,人人都喜欢偷他人的铁拿去卖。我们这个老鼎,应该会卖好价钱,因为它已有百多年历史。是先父白手成家时买的第一个鼎。
“我的床呢?我的被呢?”在大女儿家7天里,他都不得安睡。晚晚都大声喊叫着。弄得大侄女也睡不安宁。
(四)
二哥除了第一年的华人新年(即是6年前)在诗巫他媳妇娘家过外,其余的5年都在燕子城他大女儿家过。
对他来讲,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事缘在每一年的华人新年期间,媳妇都没煮年饭。她常常带着一家大小去她娘家吃除夕饭。
当大侄女得知她老爸要跟着嫂子去亲家吃饭时,她就带着二哥回她家过年。 “那是多难看的啊!带着我的老爸去她娘家吃年饭!”大侄女说。
猜想得到,二哥在他儿子家的委屈法。
(五)
话说二哥的床边正站着他的大儿子和一个中年陌生印尼女佣人。这个新的佣人是临时请来的。本来的一个家庭女佣不在场。不过当我们到达不多久时,女主人带着她的家庭女佣人(两年的合约)来到床边。
“女佣人不够用,所以又去请一个!”女主人对着我们说。
说时又转头吩咐新的女佣人说:“你等下回家时,把冲凉房里的所有衣服洗了晒在外面。我早上买的菜也洗了放在一边。如果我来不及回家煮,你就帮我煮了。不可以看电视啊!地板也沫一沫,不可以偷懒啊!”
如果她没说出这一些话,我们不会当她是哑巴。同个时候,我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这个话题起疑心。
她的话顿时就露出了马脚!
原来她在这6年来请来的女佣人真的是做她的家里的工!而不是请来照顾二哥二嫂的。
在这6年以来,二哥的大媳妇请了3个两年合约的印尼女佣人。每一个佣人都是从她亲生妹妹的代理处请来的。手续费也是跟着市面上的最贵市场跑。都是以RM3500-RM4000多的费用请来的。
这是媳妇亲口对她的小叔和小姑们提起的。
连同每个月的工人钱RM150,作媳妇的也要唯一的小叔一起摊还。即是一人出一半的意思。
因为这样,小叔欠他嫂子除了手续费的一半外,也要还每个月的佣人工钱的一半,两份加起来的一笔钱,却叫小叔月月欠他债,还也还不了。
媳妇说那些佣人是请来照顾二嫂(在6年前去世)和二哥的。
事实上,佣人做的工都是媳妇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庭工。他们拥有的三个孩子,从小也都是佣人帮忙照顾。对於二哥二嫂,佣人甚少插手。二嫂当初倒床3个月里,都是二哥亲自照顾。而二哥会时时跌倒在住家,就是因为没人扶持的缘故。后来二哥倒床在医院的几天里,媳妇才临时请一个新的佣人。
(六)
一切的不愉快事件,对二哥来讲,跟着他的去世而消失了。
然而,作媳妇的却在今年清明节扫墓那天在祖先的墓前呱呱叫(二哥的墓就在先父的墓下)。也顾不得左右四周还有其他陌生扫墓人家的存在。吓得我和大妹一直暗示她。
她还我行我素地把讲话的声音转大!
“我怎么没有权利讲话?我是一家之主!我家的大大小小都是我在管!他们都听我的!连你们父亲看病的钱都是我用私房钱去还(还声明了两次!)。你们以为我是吃饱没事做。这些事都是我在处理。”突然间听到她说出这一句话,我们都甚为惊讶。
这可是她家的私事啊!
“还有,你们一个个在家看电视享受时(说的是她的老公和她的孩子们吧!不过让旁人的我们听了,好像也把我们拉进似的),我却是晚晚都在电脑前做工。做到清晨一两点都有!”
她把她在她自己家的委屈都说出口。
听得我们都呆了。
怎样的一个为人媳妇啊?!
二哥在6年以来都住在他大儿子的家。每个月他都给儿子RM500生活费用。二嫂在的时候还给了两份!媳妇说看病的事是,二哥在每3个月时间内,都要上政府医院拿镇静药。而每次只还RM1的看病费给医院的柜台。有时也会看几回的私人医疗所。
媳妇这么一「诉苦」,我们都知道她在我们面前演她的独脚戏!
二哥去世那天,她就已经在三哥和两个至亲们面前演一次哭戏。想不到,在我们这一群还不算中年亲人的面前,也来这一套!
一下子,我们都同情起大侄儿来。他在家的地位竟然这么低微!一切都是老婆做主,还有什么尊严可说?简至是无从说起。
我和大妹叫他讲话算话,以一个长子的身份。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说:“以前你和妹妹照顾病中的母亲10年,那就不算在今天的账中。在这几年以来,你们三个都没到我家「分年」。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之处!”
话一讲完,我们两姐妹都吓了一大跳。他以一个哥哥的样子,怎么可以当着众人说这种见外的话!
“那是我们跟爸爸妈妈们的关系。每一年我们都给他们钱过年。不止这样,姑姑和叔叔他们都有给。”大侄女说。说时差点要哭的样子。
“我真的没想到我哥哥会讲这一句话!亲哥哥耶!我们当他是长辈一样看待。他却跟我们讲「分年」的事!姑姑啊!你说我们伤心不伤心?”
(七)
大妹在几天後解释给媳妇和侄子说:“所谓「分年」,是你们作儿女的分给父母的「礼物」。可以是钱来送,也能够用物质的东西作代表。是多是少,不是很大问题。父母要的,乃是你们有那一份心和孝。照我们福州人的风俗习惯,你给他们RM100, 他们会回给你们RM90 或RM110。不能一概而论的。也不是白拿的。”
听得两个人止住口,不敢再声言什么。
原来福州人跟客家人的风俗习惯有点不一样。
“话已从口出,驷马难追!”是作哥哥的懊悔之处。
(八)
本来我和大妹的意思是叫二哥的4个儿女先商量好如何分配财产的。可是,作大媳妇的却强出头!还咄咄逼人地滔滔不绝说着她的「优点」。
我们都认为,她娘家母亲应该扮演了一个角色!
这真正地应许了那种「外人不明白自家道理」的说法。
媳妇,若不是真正地走入婆家的生活里,她根本不懂得怎样跟婆家的人沟通!像此回,却因为几块钱,而让彼此不好做亲戚。
且听她怎么说:“收来的帛金本来就是拿来还后事的。一向来都是。我妈妈讲的。她说我大儿子是你们家的长孙,理应要给一笔钱。一万我们代收了。女佣人的工钱当然也是在帛金里扣。把一个女佣人放在你们家,你们要吗?(她提高声浪地问她的小姑和小叔)我们当然也不要。可是爸爸是放在我们家,佣人的费用理所当然是他去还!不够的话,你们也要出!”
连死人的钱她都要争!
一个40多岁还不到45岁的女子,有如此惊人的讲法,真的让我们这些作她亲人的寒了心。
说到长孙的事,这也要看该家人留下多少现钱来讲。实在是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二哥是个没有固定工作的人。他从小就是先父的得力助手。他的钱也是先父分家产时留给他的。照理来说,他去世了。那么他的所有财产应该公平分配给4个儿女。现在的遗产法令对女儿很有益处的。是男女平分。
看二哥这个大媳妇,总让我想不通。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怎么会变得这么贪?!让两个比她小的小姑和小叔分不到半分钱!还声言小叔还欠她佣人钱!
想到二嫂生前说的一句话:“我大媳妇是个看钱不看人的人!”真的是对极了。
“其实最难受的事是当她要跟哥哥结婚时,她要他答应不跟公婆一起住。还说她不稀罕我们家的财产。我妈妈听了还哭了好多天呢。”大侄女在事后说。
这我相信,因为当年我也在场。
(九)
小姑小叔们都让他们的嫂子。他们三个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三个小辈人物一直认为:“如果大嫂得了那笔钱是很快乐的话,那就好!钱是身外物,我们还可以用我们的劳力去赚回来的!”
二哥二嫂在天有灵,他们应该感到很安慰,小的三个儿女不为一点财产和他们的大嫂争吵。
一切才平安无事。
(20/4/06)